作家阿乙是最受海外关注的70后中国作家之一,今年是他来北京的第21个年头,在北京这座城市,他经历了写作的锤炼,疾病的考验,更迎来了女儿的诞生。从赣北县城到首都北京,阿乙的人生轨迹发生巨大变化,但他珍爱的书籍从未离他而去,它们随着阿乙一次次迁徙,不断供给能量和营养,让阿乙的文学人生不断丰盈。记者日前来到阿乙家中的书房,进行独家探访。
命运轨迹变了,阅读视野广了
步入阿乙家的客厅,迎面而来就是一个书架,那些图书仿佛精神坐标一样,引领阿乙不断突破自我,踏上新途。
法国作家司汤达的《红与黑》在书架上丝毫不显眼,书早已被翻得破旧,这本书1996年购于江西瑞昌新华书店,也是阿乙最早读过的文学著作。“天下最自作多情的莫过于我了,总觉得自己不是徐志摩就是于连。” 当年20岁的阿乙在扉页上写下了这样的字迹。而书页上到处是看不清楚字迹的读书感悟之类,很多句子下面画有红线、黑线。
那时,阿乙从警校毕业后当上了警察,他还从没想过当作家,但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许,正如他所言:“ 我有想模仿于连的意识,所以才从江西赣北一个小县城来到北京。”
循序渐进的海量阅读,无意中为阿乙独闯文坛做好了扎实的铺垫。阿乙的书房面积不算大,但书很杂,他喜欢“牛津通识读本”、推崇米塞斯的奥派经济学著作。那些文艺青年耳熟能详的现代主义、存在主义文学巨著,在阿乙书房里都占据C位,如《等待戈多》《万有引力之虹》,以及加缪、萨特的作品,尤奈斯库的戏剧作品等都被他视为珍宝;乔伊斯的《尤利西斯》、普鲁斯特的《追忆似水年华》等,在这里备受重视。
“如果我自己读的话,就会像如今的大数据算法一样,越读越狭窄。”阿乙说,他当年在县城上班时,总喜欢读历史类的权谋故事。“我只是一个法律专业的大专生,我把读什么书的选择权,交给那些比我懂的人。”
2001年,阿乙开始了网上冲浪,在BBS论坛,他震惊于城市精英群体的见多识广,于是决定辞掉铁饭碗,去外面的世界闯荡。应聘过江西的几家媒体都以落选告终后,他北上应聘《郑州晚报》,最终幸运过关。正是在这家报社,在同事的推荐下,他开始读余华的《活着》等文学书籍。后来在《南方体育》就职期间,从一位同事口中阿乙第一次听说了卡彭铁尔、富恩特斯、科塔萨尔、略萨这些星光闪耀的拉美文学大家的名字,于是他捧起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如饥似渴读了起来……
身后似有双幸运的推手,随着阿乙人生轨迹的变动,他一次次冲进书海中陌生的波涛。他的阅读生态越来越丰富、多元。
阿乙2004年来到北京,在《新京报》就职的同时,阅读视野变得更加开阔,不经意间,阿乙心中的文学种子开始生长。32岁,阿乙发表处女作《灰故事》;38岁,阿乙走上职业写作之路……
疾病从未击倒他,但写作态度发生了改变
在阿乙的书房,还有一个特别的角落,这里是阿乙20多年来的文学收获——在国外出版的25本图书被摆放在一起。阿乙说,他最早的长篇小说《下面,我该干些什么》已经出版了十几个语种,目前日文版版权正在洽谈中,德文版今年推出。
而另一部重要的长篇小说《早上九点叫醒我》已经推出英文版、西班牙文版、瑞典文版和意大利文版。面对这些众多的“走出去”图书,阿乙表现低调,他认为自己只是赶上了好时机。
在阿乙的文学人生中,他的首部长篇小说《早上九点叫醒你》无疑是刻骨铭心的。2013年,阿乙开始创作这部作品,他说,“所有写作的人其实都有一颗高贵的心,都认为自己应该成为托尔斯泰,成为鲁迅,都想写出一部伟大的作品。”阿乙也不例外,他想一步登顶,结果把自己逼得很紧,每一个标点、每一个字都要一改再改,以至于梦中还在创作。
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,阿乙曾试图靠抽烟、浓茶等外在手段刺激自己的灵感,直到有一天他累倒了,突发剧烈呕吐。他被诊断患上了一种罕见病,肺、肾和免疫系统都出现了问题,终生需要服药治疗。于是,好多年一张浮肿的脸成为他的特别标志。但疾病没有击倒他,与读者交流,参加文学活动,坚持文学创作,阿乙一直在场。
时间是一剂良药,经历过疾病打击的阿乙戒了烟,采取了一种张弛有度的生活方式,并且一直积极用药,让身体保持在可控状态。他的《未婚妻》正是在这种张弛有度的状态下创作出来的,在这部作品中,阿乙以炼字炼句的经典式写作,从情感入手,书写县城的改革开放和流动变迁,由此写出中国社会的变革和流动带给青年的命运改变。但阿乙非常清楚,“一旦弦放松了,我写作也就没有那么‘穷凶极恶’了。”他感觉自己已经很难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的文学巨匠一样,整天活在虚拟世界里,满脑子想的都是主人公了,甚至预测,或许将来很有可能难以写出长篇大作了。
不单是因为疾病改变了写作状态,也因为阿乙当爸爸了,他的女儿刚刚一岁多,聪颖又可爱。阿乙说,刚开始和女儿在一起会心不在焉,但是和女儿相依相伴的时间长了,他发觉已经越来越把自己让渡出去了——心变得更细,担心女儿会不会打开燃气灶,会不会不小心触碰电源……他也对自己的健康和身体更加重视,深知女儿一生的幸福和父亲这个角色的存在联系紧密。
不再执着于某一个声誉上的高峰,他和朋友一起到中国书店淘书,一起纵论文坛那些事,在那样的瞬间,他觉得自己拥有了古代文人的雅趣。他游走在大街小巷,感受着实实在在的烟火气,化身为波德莱尔在文学中塑造的“旁观者”。阿乙珍惜着松散、闲散的日子,他想,这何尝不是在为自己的日后写作积累资粮。
人生需要仪式感,不后悔靠写作谋生
“我学历不高,所以我只能走到写作这条道路上,你看写作这条道路上,容纳了多少的江湖好汉。”阿乙说,自己经历的那场疾病,让他决定从事专职写作,他想试试自己的能量,尽管走的是一着险棋。但他一再强调,他很幸运,遇到了对的人,更有对的时机。
“如果从经济角度来说,我是极不赞成走专职写作这条道路的。”阿乙坦言,可以通过上班或者创业,有些经济积累之后,尝试着写几年,但若想以写作谋生的话,这条路就太艰难了。“走这条路,保证不了你的孩子受到好的教育,保证不了自己过上优雅的生活,甚至能否加得起油都难说。” 阿乙说,写作某种程度上来说,真正的就是要与贫穷为伍,不过,这个世界上很多伟大的事,都是要和贫穷为伍。而他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。
作为写作者,阿乙对于仪式感是如此的看重,收到一本自己写的书,收到朋友寄来的书,对于他来说是珍贵时刻。但就在最近,一位朋友发来一个网址,“他说做了一本新书,但只做电子版。”阿乙很伤心,那些曾经的仪式感正在我们的生活中悄然褪色。
此时此刻,阿乙联想到了死亡这件事。“我现在四五十岁的年纪,正是送葬的主力军。”阿乙说,死者很快被火化、安葬,一个人就这样快速地消失了,“我后来在想,我的死亡也是这样,大部分人死亡也是这样,他生前的那种仪式感为什么不能有呢。”在他看来,捧着一本书,在安静的午后阅读,就充满了仪式感,而人生在世,需要更多这样的仪式感。
阿乙目前还未投身于新作品的创作,他想,能为更多的人制造充满仪式感的时刻,他是幸运的。
记者:路艳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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